
沈青娥轉身要走,卻見溫景然抱著宋知意在巷口時,與一輛馬車迎頭相撞。
他悶哼一聲摔倒在地,卻仍本能地將懷裏的宋知意護得嚴嚴實實。
“景然哥哥!”
宋知意從他懷裏掙紮出來,眼淚瞬間湧了出來:
“你怎麼了?你醒醒,別嚇我......”
沈青娥腳步頓住。
她告訴自己該走的,可腳像釘在地上,動彈不得。
她看著他額角滲出的血,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,心臟瞬間揪緊。
沈青娥深吸一口氣,轉身快步走回去。
她還是做不到對他不聞不問。
沈清娥蹲下身檢查了他後腦的傷。
“去找輛板車來。”
她對旁邊一個看熱鬧的街坊說,聲音出奇地平靜:
“要快。”
她又看向另一個熟麵孔:
“勞煩去醫館請劉大夫,就說有人撞傷了頭,可能傷及內腑。”
安排得有條不紊,語氣冷靜。
隻有她自己知道,垂在身側的手在微微發抖。
板車很快來了。
沈青娥和幾個街坊一起,小心翼翼地將溫景然抬上去。
宋知意在一旁哭著喊“景然哥哥”,被沈青娥淡淡一句“別擋路”隔開。
到了醫館,沈青娥仔細聽完大夫說的話,默默去抓藥付錢,然後一個人坐在後院的小爐子前熬藥。
她拿著扇子,藥罐裏苦澀的氣味彌漫開來。
她記得他不喜歡苦味。
以前他生病喝藥,總要她備好冰糖,喝完立刻塞一塊進嘴裏,然後皺著眉說“真苦”,眼睛卻看著她笑。
所以抓藥時,她特意多要了兩塊冰糖。
藥熬好了,剛走到病房門口,就聽見裏麵傳來溫景然溫和的聲音:
“真的沒事,知意。倒是你肩膀還疼嗎?是我沒護好你,讓你受苦了。”
沈青娥腳步頓在門外。
透過半開的門縫,她看見溫景然半靠在床頭,臉色還有些蒼白。
眼神卻溫柔地落在床邊的宋知意身上。
宋知意眼睛紅腫,握住他的手:
“不疼了,景然哥哥,你嚇死我了。”
溫景然輕輕回握她的手,低聲安撫:
“別怕,我在這兒。”
沈青娥的目光落在那兩隻相握的手上。
她低頭看著熬好的藥,看著手心裏兩塊捂得溫熱的冰糖。
多諷刺。
她在這裏忙前忙後,擔心他的傷,記著他的喜好。
可他卻將全部的溫柔和心疼給了什麼都沒做的宋知意。
溫景然察覺到了門外的動靜,抬眼看來。
然後瞬間鬆開了宋知意的手。
他聲音有些不自然:
“清娥。”
沈青娥沒應聲,走進去將藥碗輕輕放下,然後轉身就要走。
溫景然拉住她,語氣帶著解釋的意味:
“方才在巷子裏,知意為護我受傷,我一時情急才......並非有意丟下你。”
沈青娥背對著他,手指微微蜷縮。
“我知道你性子要強,不願低頭。”
溫景然歎了口氣,聲音裏透著無奈:
“可你總是這樣,凡事不肯退讓半分,這才惹惱了王癩子,牽連知意無辜受傷。清娥,你這脾氣真的該改改了。”
他頓了頓,語氣沉重:
“這次是知意替你擋了災,下次呢?你若再這般衝動,誰能次次護著你?”
沈青娥慢慢轉過身。
她看著溫景然,看著他臉上那副“為你好”的無奈表情。
看著床邊低著頭、肩膀微顫的宋知意。
忽然覺得這一切荒唐得可笑。
“溫景然,”
她輕笑一聲,聲音很輕,卻字字清晰:
“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。”
“我也不是第一天這樣。”
“我沈青娥這輩子,學不會的就是對惡人低頭,對不公退讓。”
她往前一步,目光直直看進他眼裏:
“你若覺得我會牽連你,怕我惹麻煩,大可離我遠點。”
說完,她不再看他瞬間僵住的臉色,轉身大步離開。
沈青娥一個人走在街上,腳步很快。
仿佛這樣就能把身後那些糟心事甩掉。
路過那家老字號的糕點鋪時,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。
她記得很多年前,這裏還是個小小的饅頭鋪。
那時她和溫景然都窮,最大的奢侈就是來買一個白麵饅頭。
饅頭撕開捧在手裏,一人一半。
蹲在街邊吃,能高興一整天。
後來鋪子越做越大,饅頭變成了精致的糕點。
他們也有了錢,不用再蹲在街邊。
可有些東西,好像就在這不知不覺的變化裏消失不見了。
“清娥來啦?”
掌櫃的認出她,笑著招呼:
“老規矩,一袋桂花糕,一袋芙蓉糕?”
她和溫景然常一起來,她愛桂花糕的濃香,他喜歡芙蓉糕的清甜。
掌櫃早就記住了。
沈青娥看著櫃台上那兩摞熟悉的糕點盒,沉默了片刻。
“一袋桂花糕就好。”
掌櫃看了眼她空蕩蕩的身側,像是明白了什麼。
歎了口氣,隻麻利地包好一袋桂花糕遞給她。
沈青娥接過油紙包,打開捏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裏。
香甜濃鬱的味道在舌尖化開。
她想起芙蓉糕的味道很淡很清,需要細細品才能嘗出那點甜。
就像她和溫景然。
一個濃烈直接,愛恨分明。
一個溫潤清淡,永遠隔著一步距離。
也許從來就不是一路人。
隻是她花了十幾年,才看清這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