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自那日貨倉不歡而散後,沈青娥和溫景然再沒見過麵。
轉眼到了上元節,鎮上辦了燈會,熱鬧得很。
沈青娥原本沒打算去,卻被林語兮硬拉了去。
這丫頭是沈青娥從小玩到大的夥伴,性子比她還潑辣幾分。
幾年前林家生意做大了,舉家搬去了州府,兩人便沒怎麼見麵。
“清娥!想死我了!”
林語兮一來就摟住她脖子,力道大得沈青娥差點嗆著:
“我特意趕回來陪你過節的!”
沈青娥心裏一暖,拍了拍她的手:
“算你還有點良心。”
兩人在街邊找了個茶攤坐下,林語兮嘰嘰喳喳說著州府的見聞。
沈青娥安靜聽著,越來越向往外麵的世界。
林語兮忽然壓低聲音,朝斜對麵努了努嘴:
“那不是溫景然嗎?他旁邊那女的是誰?”
沈青娥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。
燈影下,溫景然正陪著宋知意站在一個賣花燈的攤子前。
他微微傾身,似乎在聽她說話,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溫柔。
宋知意手裏提著一盞兔子燈,仰頭看他,笑靨如花。
溫景然也看見了她們,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,隨即移開了視線。
“是他喜歡的人。”
沈青娥收回目光,語氣平靜:
“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。”
林語兮愣住,眉頭漸漸皺緊:
“他變心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什麼?”
林語兮“噌”地站起來:
“我去找他問清楚!”
沈青娥拉住她手腕,力道不大,卻讓林語兮動彈不得:
“為了他們擾了興致,不值得。”
林語兮還想說什麼,卻見溫景然被一個書院門生叫走了,似乎有什麼事。
宋知意一個人站在原地,左右張望了一下,竟朝她們這桌走了過來。
她走到桌前,臉上掛著溫婉的笑:
“清娥姐,真巧,在這兒遇上你。”
沈青娥沒接話,隻抬眼看著她。
宋知意也不尷尬,從袖中取出一支銀釵,雙手遞過來:
“我知道你對我有些誤會,這釵子算是我一點心意。你和景然哥哥畢竟相識多年,往後咱們和睦相處,好嗎?”
這話說得巧妙。
一句相識多年,輕飄飄地將沈青娥和溫景然十幾年的情分,歸結為最普通的故交。
而她宋知意,倒成了懂事大度、主動求和的那個。
旁邊幾桌客人已經看了過來,竊竊私語。
“那就是溫夫子的新歡?瞧著挺和善的。”
“比沈家那姑娘強,性子多溫順。”
“是啊,和溫夫子站一塊兒,倒是般配。”
林語兮聽得火冒三丈,一拍桌子站起來:
“你裝什麼裝!清娥和溫景然十幾年的情分,是你這種表裏不一的女人能挑撥的?”
宋知意像是被嚇到,眼眶瞬間紅了,聲音卻依舊輕柔:
“這位姐姐怎麼這樣說,我是真心想和清娥姐好好相處的。”
她說著,竟上前一步,伸手想去拉沈青娥的手,語氣帶著懇求:
“清娥姐,你就收下吧,不然景然哥哥知道了,該說我不會做事了。”
沈青娥避開她的手,站起身:
“讓開。”
她不想陪宋知意演這出戲,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。
可宋知意不依不饒,又往前湊。
兩人距離極近,沈青娥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脂粉香。
她皺眉後退,宋知意卻像沒站穩似的,腳下踉蹌,整個人朝沈青娥倒過來。
沈青娥本能地抬手擋了一下。
就在這一瞬間,宋知意突然鬆開手,那支銀釵落地。
而她則像是被沈青娥用力推開一般,驚呼一聲,整個人向後倒去。
她們身後,就是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麵。
“撲通!”
水花四濺。
周圍頓時一片驚呼。
“有人落水了。”
沈青娥站在原地,看著在冰冷湖水裏撲騰的宋知意,眼神冷了下來。
剛才那一下,她根本沒用力。
林語兮也看明白了,氣得臉色發白。
就在這時,溫景然撥開人群衝了過來。
他一眼看見湖裏的宋知意,臉色驟變,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。
初春的湖水冰冷刺骨。
溫景然很快將宋知意撈了上來,兩人渾身濕透,冷得直哆嗦。
宋知意伏在他懷裏,嘴唇凍得發紫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:
“景然哥哥,我好冷……是我不好,又惹清娥姐姐生氣了……”
溫景然緊緊抱著她,抬頭看向岸邊的沈青娥。
他的頭發還在滴水,可那雙眼睛裏的怒火,卻像要燒起來。
“沈青娥。”
他聲音發顫,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:
“你當真不知悔改。”
沈青娥看著他抱著宋知意離開的背影,心裏竟一片平靜。
沒有痛,沒有委屈,甚至連憤怒都淡了。
周圍人群指指點點的目光,那些“沈家姑娘也太狠了”、“怎麼能推人下水”的議論,她全都聽不見了。
林語兮氣得想追上去理論,被沈青娥一把拉住。
“算了。”
聲音很輕,卻帶著一種疲憊到極點的平靜。
沈青娥彎腰,撿起地上那支沾了泥土的銀釵,看也沒看,隨手扔進了身後的湖裏。
“回去吧,有點冷。”
她轉身往回走,背影挺得筆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