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許以安這場病來得快,去得也快,但病去如抽絲,身體依舊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。
喉嚨不再像著火一樣疼,但吞咽時總帶著點幹澀的異物感。
腦袋也不再昏沉得像灌了鉛,卻很容易疲倦。
她靠在床頭,小口抿著張媽端來的溫熱白粥,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留意著房門外的動靜。
林晚進來了。
她手裏拿著一個體溫計,臉上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,但走進來的頻率,明顯比許以安生病前高了許多。
“量體溫。”
她言簡意賅,將體溫計遞過來,動作不算溫柔,卻也沒了從前那種徹骨的冷漠。
許以安配合地夾好體溫計,偷偷打量林晚。
美人媽咪今天換了件墨綠色的絲質長裙,襯得皮膚愈發蒼白,眼下有淡淡的青黑,不知道是沒睡好,還是昨夜守得太晚。
“三十六度八,不燒了。”
林晚看著體溫計上的數字,聲音平淡地宣布。
她說完,卻沒有立刻離開,目光在許以安沒什麼血色的小臉上停留了兩秒,又移到那隻空了的粥碗上。
“張媽,”她轉頭,對著門外候著的傭人吩咐,,“這幾天飲食清淡些,魚蝦先別上。”
“是,太太。”張媽連忙應下,臉上帶著點欣慰。
林晚這才收回視線,沒再看許以安,轉身走了出去。
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漸遠,但許以安注意到,她這次去的方向不是二樓的畫室,而是一樓的書房。
這細微的變化,讓許以安心頭微微一動。
她慢吞吞地滑下床,趿拉著小兔子拖鞋,想去客廳透透氣。
剛走到門口,就聽到樓下隱約傳來林晚的聲音,似乎在打電話,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冷硬。
“......我的事,不勞您費心。她是我女兒,我知道該怎麼照顧。”
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,林晚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壓抑不住的戾氣:“我說了,不需要!”
“哢噠。”
電話被重重掛斷。
許以安站在樓梯口,能感覺到樓下傳來的低氣壓。
她猶豫了一下,還是邁著小短腿,一步一步走了下去。
林晚正背對著她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,身姿挺拔卻透著一股孤絕。
聽到腳步聲,她猛地回過頭,眼底還未散盡的陰鬱和煩躁讓許以安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。
母女二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著。
許以安穿著寬大的病號睡衣,小臉瘦了一圈,看起來更加脆弱。
林晚胸口的起伏漸漸平複,她看著許以安,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那抹戾氣像是被什麼東西強行壓了下去,最終隻化為一句沒什麼溫度的問話:“下來做什麼?”
“我、我想喝水。”
許以安小聲說,帶著點病後的虛弱和氣音。
林晚沒說話,徑直走到飲水機旁,接了一杯溫水,走過來遞給她。
許以安伸出小手去接,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林晚微涼的皮膚。
她注意到,林晚這次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縮回手。
就在許以安捧著杯子小口喝水時,也許是病後體虛,腳下突然一軟,小小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踉蹌了一下。
“唔......”
預想中摔倒的疼痛並沒有傳來。
一隻有力的手臂及時地、帶著點生疏的僵硬,攬住了她的後背,穩住了她搖晃的身形。
許以安整個人幾乎被半圈在了林晚的懷裏。
她能聞到林晚身上淡淡的鬆節油氣味,混合著一絲冷冽的香水尾調。
這個懷抱並不算溫暖,甚至有些涼,卻帶著一種實實在在的安全感。
林晚的身體也僵住了。
這顯然不在她的計劃之內。
她似乎想立刻鬆手,但低頭看到懷裏女兒那副依賴著靠在她身上的樣子,那隻攬著許以安後背的手,終究沒有立刻收回。
足足過了三四秒,林晚才像是終於找回了身體的掌控權,有些倉促地將許以安稍稍扶正,然後迅速抽回了手。
“......自己站穩。”
她的聲音比剛才更啞了些,別開臉,不再看許以安。
許以安抱著水杯,乖巧地點點頭:“謝謝媽媽。”
林晚沒應聲,轉身快步走向樓梯,背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。
許以安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,這才低下頭,看著懷裏溫熱的水杯,嘴角悄悄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。
她慢慢走回客廳的沙發邊,拿出張媽給她解悶的平板電腦。
開機,連接加密網絡。
屏幕上不再是幼稚的塗鴉遊戲,而是複雜的代碼界麵和數據流。
她一邊小口喝著水,一邊用還有些無力的小手指,在平板上緩慢卻精準地操作著。
林家那幾個異常的資金賬戶,近期的流動似乎更加頻繁了。
而且,她捕捉到林璿的一個加密通訊賬號,最近與一個注冊在海外的IP地址有過數次短暫聯係。
那個IP,經過她初步追蹤,似乎指向了許沉淵正在進行的那個跨國並購案中,一個名聲不太好的競爭對手公司。
許以安抿了抿唇,將這條線索重點標記,加密存檔。
風雨欲來。
但她摸了摸剛剛被林晚扶過的後背,心裏卻奇異地安定。
但至少媽咪這裏的進度,還算順利。
......
午後的別墅帶著一種病愈初期的慵懶和安靜。
許以安裹著小毯子,窩在客廳沙發裏,抱著平板電腦,看似在玩簡單的拚圖遊戲,實則分出一半心神,監控著林璿那幾個關聯賬戶的動靜。
林晚坐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上,麵前攤著一本畫冊,目光卻有些遊離,指尖無意識地在紙頁上摩挲。
自從那天扶住許以安之後,她待在客廳的時間明顯變長了,盡管母女間依舊沒什麼對話,但那種令人窒息的絕對隔離感,正在悄然消融。
這份脆弱的平靜,被一陣尖銳的門鈴聲打破。
張媽有些慌亂的聲音隨之響起:“老夫人,您怎麼來了?太太她......”
“我怎麼不能來?這是我女兒家!”
一道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、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女聲打斷了她。
許以安的小身板幾不可察地繃緊了。
是林老夫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