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西餐廳的燈光暖黃,像融化的蜂蜜,緩緩流淌在潔白的桌布上。顧也脫下大衣搭在椅背,動作利落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溫柔。他將嘟嘟抱上兒童椅,又細心地為她係上卡通圖案的餐巾。
“想吃什麼?”顧也低頭問,手指輕輕拂過她濕漉漉的發梢——剛才在樓上哭久了,鼻尖還泛著紅。
“我要小熊漢堡!”嘟嘟吸了吸鼻子,小手卻牢牢攥著顧也的袖口,“顧也爸爸不能走,要一直看著我吃。”
“好。”顧也笑了笑,眼神柔軟得不像話,“我不走,我就在這兒。”
殷茵坐在對麵,指尖輕輕按了按太陽穴。一陣鈍痛從腦後蔓延上來,像是有根細針在記憶深處攪動。她閉了閉眼,眼前忽然閃過一道身影——黑色西裝,眉峰淩厲,目光如刀,卻又在低頭看孩子時,泛起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溫軟。
楚漠。
這個名字突兀地跳出來,她猛地睜開眼,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怎麼了?”顧也察覺到她的異樣,立刻傾身過來,聲音低而關切,“頭疼?還是......剛才的事讓你不舒服?”
“沒事。”殷茵搖頭,勉強扯出一抹笑,“可能是太累了,剛才那麼多人,吵得腦袋疼。”
“嗯。”顧也眸色微沉,沒有追問,隻是輕輕握住她的手,“今晚回去早點休息。我已經讓司機送你們回家,我不回去了,公司還有事。”
“你總是有事。”嘟嘟嘟著嘴,小臉皺成一團,“每次都是這樣,顧也爸爸一忙就不要我和媽媽了。”
顧也輕笑,指尖點了點她鼻尖:“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們?你是我的小女兒,殷茵......”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殷茵臉上,低聲道,“也是我最重要的人。”
殷茵心頭一顫,垂下眼,沒有接話。
晚餐結束得平靜,嘟嘟吃完了小熊漢堡,還舔幹淨了盤子邊的番茄醬。走出餐廳時,夜風微涼,街燈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。顧也叫來司機,親手將嘟嘟抱進後座,替她係好安全帶。
“路上慢點。”他對司機說,語氣不容置疑。
“顧也爸爸......”嘟嘟扒著車窗,聲音軟軟的,“明天你能來接我放學嗎?”
“我盡量。”顧也揉了揉她頭發,“乖,聽話。”
車子緩緩啟動,殷茵坐在副駕駛,回頭望著顧也站在街角的身影,直到被夜色吞沒。
車內很安靜。嘟嘟靠在座椅上,小手依舊無意識地摸著安全帶扣,像在確認什麼。
“媽媽。”她忽然開口,聲音很輕,“你說......楚漠叔叔真的是我爸爸嗎?”
殷茵渾身一僵。
“你怎麼又說這個?”她轉過身,盡量語氣輕柔,“你有爸爸,顧也爸爸就是你爸爸。”
“可他不是生我的爸爸。”嘟嘟仰起臉,眼睛亮得驚人,“我夢見了,夢裏有個男人抱著我,他說‘我的小公主’,聲音和楚漠叔叔一模一樣......他還叫你‘小茵’,說要帶你去看雪......”
殷茵心臟猛地一縮。
——小茵。
那是她的乳名。連顧也,都不曾這麼叫過她。
“別瞎想。”她聲音有些發抖,勉強笑了笑,“夢都是假的,楚總隻是......隻是可憐我們,才對你好一點。”
“可他看媽媽的眼神,不一樣。”嘟嘟歪著頭,小大人似的,“他看你的時候,心在跳得很快,我都感覺到了。”
殷茵笑不出來了。
她望著女兒稚嫩的臉龐,忽然發現,那眉眼、那酒窩,竟真的與楚漠有七分相似。可這怎麼可能?她六年前失憶,醒來時已在顧也家中,孩子的父親......早已不知所蹤。
她輕輕搖頭,像要把那些紛亂的念頭甩出去。
幾天後,甜品店照常營業。午後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裱花台前,殷茵正專注地擠著奶油玫瑰。門鈴輕響,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。
徐沫兒。
香奈兒套裝,紅唇微揚,高跟鞋敲在地板上,像計時的秒針。
“殷小姐。”她直直走向櫃台,目光掃過店內,“聽說你這裏的提拉米蘇很不錯?”
“您要試試嗎?”殷茵放下裱花袋,擦了擦手,語氣平靜。
“不急。”徐沫兒唇角勾起,“我想......請你下班後喝杯咖啡,聊聊天。”
殷茵皺眉:“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。”
“是嗎?”徐沫兒笑了,聲音輕柔卻帶刺,“那關於你女兒的父親,我們也沒必要談了?”
殷茵抬眼,終於正視她:“你想知道什麼?”
“簡單。”徐沫兒走近一步,“嘟嘟,是誰的孩子?”
空氣一靜。
殷茵緩緩摘下手套,指尖微微發涼:“和你無關。”
“可她長得太像楚漠了。”徐沫兒直視她,眼神銳利,“六歲,十一月七日出生,眼角有顆痣......巧合太多了。殷小姐,你到底是誰?你和楚漠,究竟有沒有關係?”
殷茵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:“你是不是以為,我是想靠一個孩子,爬上楚氏夫人的位置?”
“我不否認你有這個可能。”徐沫兒冷笑。
“好。”殷茵深吸一口氣,聲音平靜卻堅定,“那我告訴你——嘟嘟的父親,是個法國人。我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,短暫交往,懷孕後他因家族聯姻離開,再也沒有聯係。我回國後遭遇車禍,失憶,是顧也救了我。這就是全部。”
徐沫兒盯著她,像是在判斷真假。
“那你為什麼不辦出生證明?為什麼沒有他父親的信息?”
“因為他不想認。”殷茵抬眸,眼神坦然,“法律上,我是單親母親。我從未想過靠孩子換取什麼,更沒資格去碰楚總那樣的人。”
徐沫兒怔了怔。
她原本以為殷茵會辯解、會心虛、會露出馬腳。可此刻,對方的眼神裏隻有平靜,甚至帶著一絲疲憊的疏離。
“那你......真的不記得過去的事了?”她語氣緩了些。
“不記得。”殷茵搖頭,“隻有一些碎片。”
徐沫兒呼吸一滯。
她猛地攥緊了包帶。
“你......和楚漠的亡妻,有關係嗎?”她聲音幾乎發顫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殷茵苦笑,“我查過戶籍,我的身份信息是真實的。我隻是......一個失憶的女人,帶著女兒,努力活下去。”
徐沫兒看著她,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不像敵人,倒像另一個被命運撕扯的犧牲品。
“嘟嘟......真的不知道生父是誰?”她輕聲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