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酒吧裏煙霧繚繞,金屬音軌的節奏敲擊著耳膜,楚漠坐在角落卡座,麵前擺著三四個空酒瓶,眼神卻依舊清明,仿佛酒精根本無法侵入他的神經。
白格推門進來時,一眼就看見那個坐在陰影裏的男人。
“我說你是不是瘋了?”白格一把扯下領帶,坐到他對麵,聲音壓得低,“你未婚妻剛走,你跑來喝成這樣?還特意叫我來當勸酒師?”
楚漠沒抬頭,隻是將杯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,喉結滾動了一下:“她懷疑殷茵。”
“哪個殷茵?開甜品店那個?”白格皺眉,“你最近腦子裏是不是全是她?楚漠,你清醒點——你馬上就要結婚了,對象是徐家千金,不是電視劇裏等你追憶的白月光。”
“嘟嘟......”楚漠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,“她眼角有顆痣。”
白格一愣:“什麼?”
“殷茵的女兒。”楚漠緩緩抬眼,目光沉得像深夜的海,“六歲,十一月七日生,笑起來左臉有個酒窩。她抱著我叫‘叔叔’的時候,我......心口像被人挖了一刀。”
白格沉默片刻,忽然笑出聲:“所以你是懷疑那孩子是你和前妻的?可你前妻......六年前就死了,火化那天你在墓前站了整整一夜。她不可能留下孩子,更不可能還活著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楚漠閉了閉眼,“可那天她叫我的聲音......像極了她。”
“誰?”白格皺眉,“殷茵?身份查過,戶籍清白,她不是她,楚漠,她真的不是她。”
楚漠忽然開口,聲音啞得厲害,“我從沒告訴過別人。連徐沫兒都不知道。”
白格愣住:“......你說什麼?”
“嘟嘟問我,‘媽媽,楚漠叔叔是不是你失憶前的愛人?’”楚漠苦笑,“一個六歲孩子,怎麼會知道這些?她夢見我和她媽媽看雪......我們從前約好要去北海道,但沒去成。”
空氣靜了一瞬。
白格靠回沙發,揉了揉眉心:“你是不是......太想她了?”
“我不是想她。”楚漠低聲道,“我是怕錯過她第二次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麼辦?”白格聲音冷了幾分,“甩了徐沫兒?為了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的女人,毀掉楚氏與徐家的聯姻?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有多荒唐?”
“我不想傷她。”楚漠緩緩道,“徐沫兒沒有錯。她隻是......不該遇到我這樣的人。”
“所以呢?你既要她維持體麵,又要你心裏藏著另一個女人?”白格猛地拍桌,“楚漠,你是不是瘋了?你這是在折磨所有人!包括你自己!”
楚漠沒反駁,隻是又倒了一杯酒。
“我今晚不該叫你來。”他低聲說,“可我撐不住了。每看到嘟嘟一次,我就覺得......我十年前失去的不止一個妻子,還有一個家。”
“那你去查啊!”白格怒道,“別在這借酒消愁!去調當年醫院記錄,查殷茵車禍前的行程,找她留學時期的檔案!而不是像個懦夫一樣,在兩個女人之間搖擺!”
楚漠手指一顫,酒杯頓在唇邊。
“我怕。”他終於說,“我怕查到最後,真是她......可她卻不記得我了。我怕她看著我,像看一個陌生人。”
白格盯著他,忽然歎了口氣:“你他媽......真是個混蛋。你前妻死後你封閉六年,現在好不容易走出一步,又因為一個眼神、一顆痣,回頭往火坑裏跳?徐沫兒哪裏不好?她愛你,家世配你,連脾氣都忍你!你到底還想怎麼樣?”
“我不配談‘幸福’。”楚漠垂眸,“我隻希望......她能過得好。不管是她,還是嘟嘟。”
“那你現在做的,是讓她們好?”白格冷笑,“你抱著那孩子去食堂,讓全公司議論;你冷臉趕走徐沫兒,讓她在眾人麵前丟臉;你現在坐在這喝酒,讓她一個人回家擔驚受怕——這就是你說的‘希望她們好’?”
楚漠沉默。
良久,他抬起酒杯,對著燈光看了看:“我是不是......真的很差勁?”
“是。”白格毫不留情,“你差勁透了。但......我也知道,你不是無情的人。所以別用‘為她好’當借口,去逃避自己的心。”
楚漠苦笑:“可我心裏......裝不下別人了。”
手機突然震動。
他低頭一看,是徐沫兒發來的消息。
【你到底在哪?我等你回家。】
他沒回。
下一秒,電話打了進來。
他盯著屏幕,直到鈴聲斷掉。
又一條消息跳出來:
【你是不是覺得,隻要我不提,你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?楚漠,我不是瞎子。你看著那個孩子的眼神,像在看她。可她不是!她隻是個普通女人,帶著個來曆不明的孩子,想活下去而已。你同情她,我懂。但你不能用我的婚。】
白格湊過來看了一眼,皺眉:“她都知道了?”
楚漠沒說話。
“你還記得你向她求婚那天嗎?”白格忽然問,“下著大雨,你單膝跪在徐家花園,手裏捧著戒指,說‘沫兒,我想有個家’。那天你說,你不想再一個人了。”
楚漠閉眼。
“可你現在做的事,是在把這個家推遠。”白格沉聲說,“你要是真放不下過去,就別娶她。你要是想好好過,就他媽把那些照片刪了,把那些念頭壓下去,去擁抱眼前人。”
楚漠手指緩緩滑動手機相冊。
一張張翻過——嘟嘟趴在辦公桌上睡著的照片,嘟嘟在食堂笑出小豁牙的瞬間,嘟嘟踮腳想摸他領帶的模樣......
全是他偷偷拍的。
“我不該拍的。”他低聲道。
“那你刪啊。”白格催促。
楚漠的手指懸在“刪除”鍵上,卻遲遲沒有按下。
“刪不掉。”他苦笑,“就像十年前,我也沒能留住她。”
白格看他這模樣,知道再勸也無用,隻好掏出手機,撥了個號。
“喂,徐小姐。”他聲音平靜,“我是白格。楚漠在我這兒,喝多了,你來接他吧。他......需要你。”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。
“他......有說夢話嗎?”徐沫兒的聲音很輕。
白格看向楚漠,後者正怔怔望著酒杯,嘴唇微動。
“說了。”白格低聲,“他喊了你。”
電話那頭,呼吸一滯。